這個在南極上空的大氣臭氧層上意外發(fā)現(xiàn)的空洞,改變了人們的生活,并幫助確立了一項成功的全球環(huán)境政策。
“等等,南極臭氧層空洞難道不是上個世紀的遺留問題了么,我小學就聽老師講過了”“這么久不被提起,是不是已經(jīng)修復了?”
其實不然,保護臭氧層,依然是進行時。
臭氧層到底在哪里
在地球誕生40億年后,隨著大氣中氧含量的增加,臭氧層慢慢建立。這平鋪在地表上不過2.5(2.45)mm厚的薄層,——大約是兩個半疊起來的硬幣,卻吸收了到達地球的90%以上的紫外線輻射(波長在180~280nm),同時它將吸收的紫外線轉化為熱能加熱大氣,才有了平流層(距離地表約10-50km)的存在。在平流層中,臭氧在陽光的作用下不斷重復著生成和破壞的化學反應。
臭氧濃度并不是垂直均勻分布的,它隨海拔高度而變化。臭氧濃度最大值(0.0015%)出現(xiàn)在海拔30到35公里之間。其水平分布也不均勻,在世界三極地區(qū),即南極、北極和青藏高原由于氣候寒冷,臭氧層更加稀薄。
臭氧濃度垂直分布 圖片來源:NASA
臭氧層對我們有多重要?
臭氧層是地球生物進化的“保護傘”和“護航者”。臭氧層可以吸收大部分紫外線輻射,屏蔽所有能量最大的UVC輻射,大部分UVB輻射,以及約一半的UVA輻射。在臭氧層的庇護下,地球生命的基礎物質——脫氧核糖核酸(DNA)與核糖核酸(RNA)逃脫了紫外輻射的“魔爪”,生命得以向淺海和陸地發(fā)展。隨著生命多樣性的增加,才有了人類出現(xiàn)。
而臭氧層的損耗增加了到達地球表面的紫外線,特別是中段紫外線的數(shù)量,可能導致皮膚癌和眼睛損傷等一系列健康問題。不僅如此,UVB輻射還影響植物的生理和發(fā)育過程,使得浮游植物的產(chǎn)量直接減少,影響海洋生物的繁殖發(fā)育,從而對整個海洋食物鏈產(chǎn)生影響。同時,它影響陸地和水體的生物地球化學循環(huán),我們生產(chǎn)生活中需要的建筑材料也會隨著UVB的增加而加速分解??梢哉f,臭氧層的持續(xù)損耗造成的損失是難以估量的。
既然臭氧層遍布全球,人們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南極出現(xiàn)一個大窟窿的呢?
誰發(fā)現(xiàn)了臭氧層空洞
最初,制冷和空調(diào)系統(tǒng)使用的制冷劑是易燃有毒的。20世紀30年代初,小托馬斯 米基雷(Thomas Midgely Jr.)帶領團隊研發(fā)出了無毒、且不易燃的制冷劑替代品-氯氟烴(CFCs),便宜好用,深受歡迎。到20世紀70年代初,全球范圍內(nèi)氯氟烴的年產(chǎn)量達到了近100萬噸,在化學工業(yè)中占了大約5億美元的份額。
1974年,科學家馬里奧 莫利納(Mario Molina)和舍伍德 羅蘭德(F. Sherwood Rowland)發(fā)表了一篇論文,指出CFCs雖然對人體無害,但可能破壞地球平流層的臭氧。這一發(fā)現(xiàn)遭到了產(chǎn)業(yè)界的攻擊,研究也受到了科學家的質疑。
1985年,英國南極調(diào)查局的三位大氣科學家喬 法曼(Joe Farman)、布萊恩 加德納(Brian Gardiner)和喬納森 尚克林(Jonathan Shanklin)在《自然》雜志發(fā)表論文,首次證實了臭氧洞的存在。
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南極哈雷(Halley)站和法拉第(Faraday)站上空平流層臭氧水平出現(xiàn)了意料之外的大幅下降。他們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經(jīng)過大約20年的穩(wěn)定后,臭氧水平在20世紀70年代末左右的南方春季月份開始下降。到1984年10月,哈雷站上空平流層的臭氧層只有前幾十年的三分之二厚,喬 法曼等人大膽地認為這與人類使用的CFCs有關,這種化合物由于無毒便宜經(jīng)常用于氣霧劑罐和冰箱等冷卻設備。這一現(xiàn)象后來被稱為南極臭氧空洞。
1979-2012年觀測到的臭氧層空洞范圍變化 圖片來源:NASA
很快的,1986年,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的研究員蘇珊 所羅門(Susan Solomon)帶領科學家們通過建立大氣模型,終于解釋了CFCs影響臭氧層的化學機制。
通過10年的不斷努力,科學家們最終確定CFCs的氯是造成南極臭氧損失的最主要原因,極地渦旋和極地平流層云冰粒的存在加速了這一過程,并且在北極也發(fā)生了同樣的化學反應。實際上不止是兩極,臭氧趨勢委員會于1988年發(fā)布的一個報告證實臭氧損耗全球都存在。至此,臭氧層空洞及背后的秘密終于被揭開,這一發(fā)現(xiàn)震驚了世界。因“對大氣化學的研究工作,特別是臭氧的形成與分解”,莫利納和羅蘭德獲得了1995年諾貝爾化學獎。
1995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三位科學家 圖片來源:https://ozone.unep.org/ozone-timeline
臭氧層空洞,是個洞么?其實不是
臭氧層空洞,聽起來就像是臭氧層漏了個洞?這個洞到底有多大呢,我們又是怎么判定的?
臭氧觀測的主要方式 圖片來源:NOAA
每天,科學家會通過站點儀器監(jiān)測臭氧的變化,還會通過氣球、飛機和衛(wèi)星探測不同高度上的臭氧含量。
科學家正準備放探測氣球 圖片來源:NOAA
臭氧空洞并不是指某個地區(qū)上空完全沒有臭氧,也并非是一直都存在,而是指在南半球的春天(8月-10月)開始時,發(fā)生在南極上空平流層的一個臭氧異常消耗的區(qū)域。南極臭氧層空洞最大的時候曾達到2950萬平方公里,相當于3個中國的面積。
臭氧層到底有沒有“洞“,其實是總臭氧柱說了算。
南極上空的臭氧層空洞 圖片來源:NASA
臭氧空洞的面積是根據(jù)總臭氧柱圖確定的,科學家以220多布森(DU)為單位來判定。
多布森(DU)是測量臭氧總量的單位,以英國物理學家和氣象學家戈登 多布森(Gordon Dobson)的名字命名。如果把所有的臭氧放在一個從地球表面一直延伸到太空的空氣柱中,把所有的臭氧放在標準溫度(0攝氏度)和標準氣壓(1013.25Pa,或一個大氣壓,用atm表示)下,它等于在標準大氣狀態(tài)下千分之一厘米臭氧層的厚度。300DU標態(tài)下表示單位面積上有3mm厚臭氧,而這正是地球上空臭氧的平均總量值。
之所以選擇220DU為判定標準,是因為在1979年以前的南極洲歷史觀測中,沒有發(fā)現(xiàn)臭氧總量低于220多布森單位。此外,從對南極洲上空的直接測量結果來看,臭氧水平低于220多DU是氯和溴化合物造成臭氧損失的結果。被220DU線包圍的區(qū)域計算出來的,就是被公布的臭氧空洞的面積。所以,臭氧層空洞根本不是一個洞,而是臭氧含量的低值區(qū)。
臭氧層修復行動
從1986年確定發(fā)現(xiàn)CFCs破壞了臭氧層到全球人類自發(fā)決定采取行動修復它,可以說是氣候行動主義歷史上最快速也是最成功的故事之一。
1987年《蒙特利爾議定書》落定 圖片來源:https://ozone.unep.org/ozone-timeline
1987年9月16日,美國和其他45個國家簽署了《蒙特利爾議定書》,議定書承諾各簽署國逐步淘汰損害臭氧層的鹵化化合物,包括氯氟烴、氟氯烴和含溴碳氫化合物,以降低大氣中的氯和溴水平,并減輕進一步的臭氧消耗。我國于1991年加入議定書。到今天,已有197個國家批準了這項條約。這是聯(lián)合國歷史上第一個被普遍通過的條約,這一天也在全球范圍內(nèi)被標記為國際臭氧層保護日。
隨著科學家對臭氧消耗物的深入了解,2016年10月15日,盧旺達基加利通過了《基加利修正案》,將氫氟碳化物(HFCs)這一人工合成的強溫室氣體納入《蒙特利爾議定書》管控范圍,我國也于2021年成為該修正案第122個締約方。正是在全世界人們的共同努力下,超過98%的臭氧層消耗物被淘汰。
2016年,蘇珊 所羅門和她的同事發(fā)表在science上的研究提出,在《蒙特利爾議定書》生效近30年后,南極臭氧空洞終于出現(xiàn)了消失的跡象,南極洲上空的臭氧量已經(jīng)開始增加。
自2000年以來,9月(臭氧層空洞最明顯的月份)檢測到了臭氧柱數(shù)量的增加,臭氧濃度垂直剖面的變化,以及臭氧空洞面積的減小。通過利用數(shù)值模式模擬地球變化,他們直接證實了《蒙特利爾議定書》的作用。觀測結果與模式預測相符,超過一半的空洞減少可以歸結為大氣中氯的減少。
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(NASA)聯(lián)合主席保羅 紐曼(Paul Newman)也表示:“如果不采取這些措施,到2065年,臭氧層的三分之二將被破壞。”NOAA研究指出,如果今天大氣中氯氟烴的氯含量和本世紀初一樣高,那么在同樣的天氣條件下,2021年的臭氧空洞可能會擴大約400萬平方公里。
這張圖描繪了自1979年至今臭氧消耗高峰季節(jié)南極臭氧空洞的平均范圍,可以發(fā)現(xiàn)該范圍已經(jīng)呈現(xiàn)下降趨勢。 圖片來源:NOAA
一切看起來都在向更好的未來前進。那么,南極臭氧層空洞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完全修復呢?
聯(lián)合國一份報告認為,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,到21世紀60年代,臭氧層空洞可能會被修復。在其他臭氧消耗不那么嚴重的地區(qū),恢復正常可能會更快。北極和北半球中緯度地區(qū)的臭氧水平可能會在本世紀30年代達到這個水平,而南半球中緯度地區(qū)的臭氧水平可能會在本世紀中葉達到上世紀80年代的水平。
故事仍未結束
需要指出的是,協(xié)議要求CFCs在20世紀90年代停止生產(chǎn),這意味著即使在完全停止生產(chǎn)CFCs很長一段時間后,使用CFCs制冷的舊設備被處理或銷毀的過程中,CFCs排放仍將繼續(xù)向大氣中提供極具破壞性、壽命長的氣體。由于其壽命為50到100年,所以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產(chǎn)生的氯分子仍在大氣中存在。而到目前為止,我們依然可以在北極、在熱帶發(fā)現(xiàn)臭氧層空洞現(xiàn)象。但是不可否認的是,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,故事在慢慢往更積極樂觀的方向發(fā)展。
從太空中看到的地球大氣層 圖片來源:NASA
在今天,我們依然提起臭氧層空洞和臭氧層保護,是為了提醒大家,一個新的艱難挑戰(zhàn)正擺在我們面前——全球變暖。
雖然臭氧消耗和全球變暖是兩個不同的問題,但同一個大氣使得他們交織在一起——許多臭氧消耗化合物也是導致全球變暖的溫室氣體。部分研究認為,溫室氣體導致的變暖加劇改變了大氣中的行星環(huán)流,從而導致熱帶地區(qū)臭氧減少,北極和中緯度地區(qū)臭氧增加。
但正如卡羅門所說:“臭氧層保護給了我們希望,我們不應該害怕解決面臨的大型環(huán)境問題?!痹?0年前,我們就可以團結一心保護臭氧層,那么我們有理由相信,人類有能力,并且有希望,通過全球協(xié)作解決人類共同面臨的氣候環(huán)境問題。
我們始終需要科學的指引。因為“科學不會告訴我們該做什么,但會告訴我們這么做或那么做的結果。是否要為氣候變化采取行動不是靠科學家來說的,而是一種社會責任,是道德問題。”(馬里奧 莫利納)
參考文獻:
[1] https://www.weforum.org/agenda/2018/04/is-earth-s-ozone-layer-still-at-risk-5-questions-answered
[2] https://www.epa.gov/ozone-layer-protection/health-and-environmental-effects-ozone-layer-depletion
[3] https://www.nature.com/articles/d41586-019-02837-5
[4] https://svs.gsfc.nasa.gov/3586
[5] https://www.sciencemag.org/news/2020/10/nobel-laureate-who-helped-save-ozone-layer-dies
[6] https://www.sciencehistory.org/historical-profile/susan-solomon#:~:text=The%20Montreal%20Protocol%20and%20Beyond
[7] https://climate.mit.edu/posts/3-questions-susan-solomon-plugging-holes-ozone-layer-and-climate-policies
[8] https://news.un.org/en/story/2019/09/1046452
[9] https://www.noaa.gov/news/antarctic-ozone-hole-is-13th-largest-on-record-and-expected-to-persist-into-november
[10] https://www.acs.org/content/acs/en/education/whatischemistry/landmarks/cfcs-ozone.html
[11] https://www.thepaper.cn/newsDetail_forward_9504830
[12] Rousseaux, MC, Ballare, et al. Ozone depletion and UVB radiation: Impact on plant DNA damage in southern South America[J]. PROC NAT ACAD SCI USA, 1999.
[13] Proffitt M H , Steinkamp M J , Powell J A , et al. In situ ozone measurements within the 1987 Antarctic ozone hole from a high-altitude ER-2 aircraft[J]. Journal of Geophysical Research, 1989, 94(D14):16547.
[14] Simone, Tilmes, Rolf, et al. The sensitivity of polar ozone depletion to proposed geoengineering schemes.[J]. Science, 2008.
[15] Jones A E , Shanklin J D . Continued decline of total ozone over Halley, Antarctica, since 1985[J]. Nature, 1995, 376(6539):409-411.
[16] Solomon S , Ivy D J , Kinnison D , et al. Emergence of healing in the Antarctic ozone layer[J]. Science, 2016, 353(6296):269-274.
作者單位: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